次日,火车抵达泰安府,铁路线沿泰山脚下行驶,车窗外,高大巍峨的泰山清晰可见。苏杭和吴腊雪的手机铃声分别响起,吴腊雪收到的信息是家里派人来接,苏杭收到的信息是父亲已经到了出站口外边。
苏杭和吴腊雪收拾好行李,和楚家兄妹告别,楚晓寒和吴腊雪依依不舍,楚清欢说道:“晓寒,你知道咱家在泰安府有店铺吗?”楚晓寒一愣,吴腊雪明白过来,说:“岱宗大街上的珠玉缘,是你们家的生意?”
珠玉缘主打珠宝玉器高端定制的生意,是一家全国连锁的企业,吴母曾带吴腊雪去订做过首饰,告诉她这是皇都楚家的家业,楚家是武勋家族,早些年和吴家常有往来,自从吴家老太爷过世后,慢慢疏远了一些。
楚晓寒尴尬一笑,“我平常都在皇都做珠宝设计,下边的门店不太熟悉。”
楚清欢嘿嘿一乐,对楚晓寒说:“这批翡翠原料做出来后,会有一场全国巡演展示的活动,到时候你负责山东承宣布政使司吧,可以先从泰安府开始。”
“那就这么说定了,”楚晓寒干脆利落,“我第一站就来泰安府。”
别过楚家兄妹,苏杭和吴腊雪下了火车,还没出站,就看到一个四十五岁左右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,男子西装革履,戴着一副金丝眼镜,面容隐隐有些傲气,看上去精明干练。
男子目光直接忽略苏杭,对吴腊雪微微弯了下腰,叫了声小姐,吴腊雪拉了一下苏杭的衣袖,说:“曹叔叔,这是我同学,苏杭。”
男子善于察言观色,看出吴腊雪的不快,对苏杭伸出右手,说:“泰安府官署佐助,曹繁茂。”曹繁茂是吴腊雪父亲的佐助,非是官方授予,只受吴父的雇佣,对于出现在小姐身边的男子,曹繁茂向来简单直接,以势压人,让其知难而退。
佐助即是幕僚,有的地方也叫师爷,一般是科场不如意的读书人,协助幕主出谋划策,处理繁琐事务,或者在幕主不方便出面的时候,由幕僚出面代办。泰安府是上等府,知府是正四品,同知是正五品,通判正六品,推官正七品;需要请幕僚的,不是知府便是同知,苏杭知道吴腊雪家世不凡,却是这才知道是官宦之家。
两人握了一下手,苏杭说:“苏杭,吴腊雪的高中同学。”苏杭得了仙法以后,仙法虽是刚入门,心态却是愈发淡然,颇有种“他强任他强,清风拂山岗”的感觉,对曹繁茂的态度并不以为意。
打过招呼之后,苏杭对吴腊雪说:“腊雪,你跟曹叔叔回去吧,我爸在出站口外等我。”
吴腊雪跟随曹繁茂走的特殊通道,苏杭排队出了出站口,外边人山人海,好多店家举着“住宿”“住店”“泰山一日游”等牌子招揽旅客,苏杭挤出重围,在广场口看到苏父。
苏父名叫苏水生,苏杭爷爷给取的名字,苏杭的名字也是苏爷爷取的,苏杭小时候曾问爷爷名字有什么寓意,苏爷爷笑而不答,只说了一句,爷爷的名字叫山魁。
苏水生开的一辆大面包车,为了方便拉药材,拆除了后排座位,苏杭打开后门,放进行李箱,坐在副驾驶上。一边系上安全带,一边问父亲:“爷爷今天在医馆?”
苏水生答道:“嗯,我说让你自己打车回去,老太太非不让,安排老爷子在医馆坐诊,让我来接你。”
“我妈呢?”
“你薛婶送过来一些老鸦芋头,小兰在家榨姜汁。”
苏杭妈妈名叫贺兰,薛婶是苏杭家的邻居,薛叔叔走的早,留下一对双胞胎女儿和薛婶相依为命,薛婶平常和苏杭母亲一起炮制药材,补贴家用。
老鸦芋头是泰安府当地的叫法,有的地方也叫老鸦眼、三步跳、燕子尾等称呼,学名叫半夏,炮制分净制、浸泡、切制、干燥、姜汁炮制五个步骤,看来半夏的炮制已经到了最后一步。
“爸,你知道泰安府知府和同知叫什么吗?”苏杭问。
苏水生诧异的看了一眼苏杭,因为苏杭平常从来不关心这些,回答道:“知府周正,同知鄢汝瑾,你问这个干什么?”
“没有姓吴的?”苏杭便把火车站发生的事说了一下。
苏水生打趣道:“这是打听我未来儿媳妇的家世吗?”
苏杭微微羞赧,扭过去不答话。
半个小时后,转过车水马龙的主干道,车开到了一条林间小路,小路宽仅容两车并行,两侧都是高大的松树。小路蜿蜒向上,来到山脚下,一个小村庄映入眼帘,村口立着一块巨石,刻着“卧龙”两个红色大字,这便是苏杭从小长大的地方,卧龙村。
苏杭家住村尾,门口一条小道直接通往北面的小山,小山状如馒头,村里人都唤作馒头峰。苏杭下了车,碰巧看到山上下来一个中年男人,对苏杭说道:“小杭回来了?”
苏杭打了个招呼:“关叔叔,我刚到门口。”又问道:“家里做好饭了,中午在这吃吧?”
中年男子名叫关门,手掌宽大,遍布老茧,是村里的护林员,平常住在馒头峰上边的护林小屋,两三天下山一次补充饮食物资。
关门回答道:“不了,和村正约好了去他家。”
村正赫连威,据说以前是卫所的小旗官,因伤退伍后在卧龙村当村正,一当就是二十年。
苏奶奶正在家做饭,不让别人插手,要自己给大孙子做顿好吃的。
按照苏家形成的惯例,苏山魁和苏水生负责医馆坐诊,苏山魁擅长针法和灸法,苏水生擅长推拿理疗;贺兰负责药物炮制和医馆账目;苏奶奶负责后勤保障,厨房是苏奶奶的领地,只有儿媳妇贺兰偶尔能帮帮忙,苏水生和苏杭都挨不上边。
苏奶奶看到苏杭进了家,拉住手好一阵嘘寒问暖,生怕大孙子在学校吃不饱饭。
薛婶见苏杭进了门,时间也到了中午,主动告辞,贺兰拉住薛婶的手,说:“你现在回去做饭也晚了,叫依依和霏霏过来一起吃饭吧,昨天她们还跟我说要见小杭。”
依依和霏霏是薛婶的一对双胞胎女儿,薛依依是姐姐,薛霏霏是妹妹,自薛叔叔走后,苏家家境较好,对娘仨很是照顾。薛婶推辞不过,便答应下来,回家去叫两个丫头过来吃饭。
听到前院的人声,后院窜出来一条巨大的黑影,摇着尾巴扑到苏杭的身上。
这是苏杭出生那年,爷爷上山采药的时候捡回来的一条黑狗,黑狗通体黑色长毛,仅有眉心处一点黄色的毛发,呈现火焰的形状,身长吻短,四肢粗壮,宽额巨爪。
苏爷爷给黑狗取名叫山鬼,苏奶奶管它叫黑虎,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,所以黑狗有两个名字,不过苏杭最听奶奶的话,也管它叫黑虎。
黑虎自幼便和苏杭形影不离,除了看家护院,就是跟随苏爷爷和苏杭进山采药,直到苏杭去罗浮读大学才分开。
犬类的寿命一般在二十年以下,体型越大寿命越短,不过黑虎可能是天生异种,二十岁了外观也就是稍显老态。
和黑虎亲热了一阵,苏爷爷和薛家两个丫头也进了家门,苏爷爷身材消瘦,精神矍铄,一身青色长衫,头发花白;两个丫头衣着朴素,五官精致,鼻梁挺拔,正值花季年龄,天真烂漫,围着苏杭问长问短。
吃饭的人多,苏家平常用的小饭桌坐不开这么多人,于是苏杭帮着苏水生在中堂支起一张圆桌,摆上八个圆凳,苏奶奶和贺兰端上做好的饭菜,卤肘子,酱猪蹄,野鸡炖山蘑,豆角炒肉,喷香扑鼻,引得两个丫头食指大动,直咽口水。
饭后,苏爷爷让苏杭提了几副药,去送给潘夫子。潘夫子是苏杭的书法老师,年逾八旬,孑然一身,据说原来在大城市教书,退休后向往山水田园的生活,于是落籍到了卧龙村。
潘夫子早年劳心过度,伤了元气,苏杭拜师后,潘夫子不受束脩,苏爷爷便精心配了一副调理身体,滋养元气的药方,按时让苏杭送过去。潘夫子服了药后,身体逐渐好转,效果竟比大城市的名医所配之药还好。
潘夫子家中,苏杭到的时候,潘夫子正在打八段锦。八段锦是一种适合老人养生的功法,共八个动作:双手托天理三焦,左右开弓似射雕;调理脾胃须单举,五劳七伤往后瞧;摇头摆尾去心火,两手攀足固肾腰;攒拳怒目增气力,背后七颠百病消。
苏杭等潘夫子收工后,躬身一礼,夫子接过中药,问道:“今天回来的?”
“上午刚到的家,吃过午饭便过来看望夫子”苏杭答道。
潘夫子照常考校苏杭的书法,让苏杭随意写一副字,苏杭铺开宣纸,自己倒水研墨,用行楷写了八段锦的功法口诀。
夫子看着苏杭研墨,并不开口,等苏杭书写完毕,方才上前捻须审视了一会儿,说道:“研磨如病夫,注重一个缓字;笔走如龙蛇,贵在用腕,腕活则字灵;你这半年书法退步了。”
苏杭自知得了仙法之后,心态有些飘忽,恭谨倾听夫子的教诲,不敢辩解。